她滯住了,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房門縫隙里露出的人腳的影子,聽著遠(yuǎn)處墻角倒水和喝水的聲音。
外面只有一個人,洪欣并沒有回來。
他要怎么樣站在她房門前,卻能同時又在茶幾那邊倒水和喝水?
夜里。
唐研仍然坐在99號樓的保安室里,看著報紙。他看的是今天下午剛送來的晚報,上面有白骨案的進(jìn)展新聞,案件雖然毫無起色,但是關(guān)于99號樓以及它的過去、它的原主人、它的謎團(tuán),甚至關(guān)于魏生生的一切都被記者挖了出來。
這是他今天下午看的第三份報紙了,有一份本地娛樂小報破天荒地關(guān)心起了兇案,還附加了一份魏生生生平簡介,雖然做不到巨細(xì)無遺,卻也和警方調(diào)查的結(jié)果相差不遠(yuǎn)。
魏生生是一個很神秘的人,別人對他都談不上了解,他喜歡美食、喜歡女人,但從來沒有看見他和哪個女人走得長久,不結(jié)婚,也沒有私生子,很有錢,卻沒有任何營生。
“唐研!唐研!”已經(jīng)是晚上七點鐘,晚飯時間了,唐研拆開一盒泡面,還沒有泡就看見容小促連蹦帶跳地沖了過來,“我想到了!你那撿到的東西一定和9樓有關(guān)!可是我想到了……你那……那……”他吞了口口水,臉色死白死白的,“你那四張照片,照片里的男人都是同一個人!”
電熱水壺響了,唐研慢慢地把水倒進(jìn)泡面盒里,蓋好,壓緊,才說:“你看錯了。”
“我沒有看錯!”容小促有點兒激動,“我在公司里專門修圖的,今天做圖的時候突然想到,他們有很多細(xì)節(jié)都是一樣的!是同一個人!”
“是同一個人,但是修過照片?”唐研笑了起來,“二十年前還沒有修圖的技術(shù)吧?”
容小促非常堅持,“那就是同一個人。”他有點緊張,“你……你你你先把照片拿出來。”
唐研從抽屜里拿出那個鏡框,攤開四張照片,容小促指著四張照片里四個男人的眼睛,“右眼比左眼大一點兒,臉上都有一點兒痣,如果這個人突然胖了二十斤……不,胖了三十斤,長高了十幾厘米,他就變成了這個……”他指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和中藥店里的男人,“他要是再胖二十斤,他就變成了這個……”他指到鏡框里最上面一張照片那個最胖的男人,“長胖二十斤的時候,再變矮十幾厘米。”
“你是說——這個人就像彈簧一樣,想拉長就拉長,想壓扁就壓扁?”唐研微笑,“除了高矮胖瘦以外,他還有皺紋呢。”
“對!”容小促激動得像突然遇見了知己,“既然他能變高變矮,為什么不能隨便把自己變年輕和變老呢?這是一個怪人……”他顯然對9樓四個房間里發(fā)現(xiàn)的白骨非常介意,“我認(rèn)為,這四個女人被這個怪物欺騙,最后被這個怪物殺死在9樓。”
“我認(rèn)為……”唐研微笑著,看著那四張照片,“他改變形象的目的,是為了盡可能多地獲得后代。”他喝了一口茶,神態(tài)很輕松,就像在和退休的老爺爺談?wù)撎鞖猓?ldquo;作為一個‘人’,只能結(jié)婚一次,他要盡可能多地繁衍后代,就必須在沒有結(jié)婚的情況下,讓女方愿意為他生下孩子,而不是去打胎。要讓一個女人沒有獲得任何保障就為他生孩子,他們之間必然要有‘愛情’或者‘利益’——我猜,他改變形象都是為了這個目的,為了迎合他選中作為母體的人。”
容小促難以適應(yīng)話題突然改變得這么快,并且唐研的設(shè)想比他更大膽:“為了生孩子?可是二十幾年前也有很多人生兩個或者三個,計劃生育還沒有那么嚴(yán)格啊!”
唐研放下茶杯,那劣質(zhì)的玻璃茶杯在與桌面接觸的時候發(fā)出清脆的“咔啦”一聲微響。雖然玻璃茶杯很尋常,那杯里茶水的顏色卻是清澈翠綠得賞心悅目。
“那是因為每一個母體在生完孩子以后,都會被他殺死……”唐研說,“我猜,很可能是因為嬰兒長得和普通嬰兒不太一樣。”
一個變形人的孩子,究竟會是什么樣子?變形人沒有運用他的能力的時候,他不改變樣貌的時候是什么樣子?是像個普通人還是只是一團(tuán)沒有形狀的爛肉?誰也不知道。
“所以有一個變形人和四個女人交往,在她們生下孩子以后將她們一一殺死,再將她們碎尸,藏尸在房間里?”容小促喃喃地說,“按照這樣說,那個變形人很可能就是魏生生……魏生生在古宅長大,后來成了這棟樓的主人。如果是他的話,要在自己的房子里藏幾具尸體太容易了,問題是——如果變形人就是魏生生,那一具被分尸的白骨又是誰?”
白月驚恐地聽著門外的動靜,小魏的影子還在門口,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一直都在門口,他貼在她門口干什么?窺探她有什么動靜?她……她又能有什么動靜值得人窺探?還有外面是誰在喝水?到底是誰在喝水?
她換好了衣服,再也沒有心情整理東西,她必須弄清楚外面是怎么回事,到底是因為自己是驚弓之鳥過分敏感,還是外面……外面的確有什么古怪存在?
這個房間有一扇窗戶,但是沒有另外能通向大廳的地方,她無論如何不敢去開門,只想從另外的地方看一下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的人在。想來想去,打了個電話給洪欣,洪欣卻始終沒接,不知道去了哪里,可能沒聽見鈴聲,只好打給容小促。
“喂?”容小促的聲音好像還很興奮,不知道在和誰聊天聊得很高興。白月壓低聲音,“喂?小容,我有件事請你幫忙,你能不能現(xiàn)在到新樂花園87號A座606來接我?”
“怎么了?”容小促很驚訝,“在朋友那里不能住嗎?”
“總之,你趕快來。”她遲疑了一下,“你有朋友嗎?帶兩個來,我覺得這里有點兒……古怪……在十五分鐘內(nèi)來,快點兒!”
“好,你先在那兒別怕,我馬上來。”容小促答應(yīng)得很干脆,她有點兒安心,“謝謝啦,快點兒來。”
“怎么了?”在容小促那頭,有人問。
“白月說,她那里好像出了點問題,叫我找兩個人去接她出來,”容小促抓了抓頭皮,有點兒傻笑,“說得好像被人綁架了一樣。”
剛剛吃完泡面的唐研也剛好看完一份報紙:“我陪你去。”他整了整報紙,把它放在一邊,順手把今天幫小區(qū)代領(lǐng)的包裹疊整齊,登記好姓名和樓座,“我到點換班了,晚班馬上就來。”
“也好,她在新樂花園,離這里不遠(yuǎn)。”容小促沒帶什么東西,拍拍口袋就要走了,“我先去看看,你換了班也來。她一個女孩子不要出什么事了,在新樂花園87號A座606,到時候電話聯(lián)系,我電話是……”
唐研含笑點頭,“去吧。”他用筆在紙上記下容小促的電話號碼,容小促囧了,“大哥,你的號呢?”
唐研的筆跡清晰漂亮,不是行云流水一團(tuán)潦草的那種,像清秀的楷書,一筆一畫清清楚楚:“到時候我會打給你。”
“啊……我走了。”容小促有點兒郁悶,和唐研聊天聊了一下午,他還以為已經(jīng)是朋友,結(jié)果人家連個電話也不肯給,但一轉(zhuǎn)頭他又高興起來,心里竊喜——你不是不給電話嗎?待會兒等你打給我,難道我還沒有你的電話號碼?
他高高興興地走了,唐研繼續(xù)寫交接清單,寫得清清楚楚,一樣不差。
白月給容小促打完電話以后,安心了一點兒,開始想辦法看一下大廳的情況,門口那腳的影子還在,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明白為什么它會在那里。如果那影子不是小魏的腳,也許她就能安心了。
有什么辦法能看到大廳?門縫?她從把手這邊的門縫往外面望過一次,但門縫被什么東西遮住了,看不到,地上的那條細(xì)縫只看得到光和陰影,太貼近地面眼睛很難湊得下去,她想出了一個辦法。
她的房間是沒有辦法看到大廳的,但是洪欣這套房子的格局是大廳在中間,兩個套房在大廳的左右兩側(cè),大廳有個陽臺,陽臺和大廳之間是落地玻璃拉門,而她的房間的窗戶與陽臺是在同一側(cè),如果她能把一面鏡子通過這邊的窗戶,放到陽臺的防盜窗上,再在這邊的窗戶旁架一面鏡子,只要鏡子的角度合適,她就能看到大廳。
但是這個設(shè)想很難實現(xiàn),放在陽臺上的鏡子必須和大廳成45度角,而她要通過什么東西才能把鏡子放到陽臺上去?她往陽臺那邊探了下頭,正要放棄這個荒誕的設(shè)想時——突然看到陽臺再過去,洪欣房間的窗戶上,隱約有些奇怪的痕跡。
現(xiàn)在是晚上七點鐘,天已經(jīng)黑了,但整個小區(qū)燈光還是很明亮。在外墻夜景燈的照射下,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洪欣房間的窗戶上,包括防盜窗上噴濺了一些暗色的痕跡。
她甚至通過那房間防盜窗上的不銹鋼條的反光,可以感覺到那房間里有什么東西在動。不銹鋼條擦得很干凈,窗里窗外的光源很穩(wěn)定,如果不銹鋼條上的光會變化,一定是因為屋里有東西在移動,改變了屋里那些能反光的東西所反射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