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熱戀。”她在我耳邊輕輕說,“熱戀就是一種毒藥。”
我皺皺眉頭。她到底在說些什么?
“滿屋的玫瑰讓你感覺渾身麻痹。那歌聲呢?讓你感覺如何?也是漸漸喪失意識對吧?”戴葉輕盈的說。
“你在說些什么?”我疑惑的問道。
“告訴你真相。”戴葉平靜的說,“你以為我唱歌是因為無聊或失眠嗎?”
“不,我想你只是在醒來之后想找點事做。”我忍不住諷刺她。
戴葉輕輕的哼了一聲。
“就沒有人告訴過你死亡只是開端嗎?”
我沒有回答。
“我是死了,而且還是自殺。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會自殺?又有誰想過這個問題呢?”
“是因為抑郁癥。”
戴葉哂笑一聲。
“抑郁癥?那不過是他們推卸責任的說辭罷了。”戴葉回到我面前,她的雙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星,“人不都是這樣嗎,當我的臉還完好無損時,每個人都夸贊我的容貌,可是火災之后,他們都對我視而不見,甚至在背后嘲笑。你有過那種感覺嗎?那種墜入黑暗深處的恐懼感和孤獨感。我的父母是二婚,對我冷淡也就罷了,可我妹妹呢?我救了她的命,是我從火中把她抱出來的。可她是怎么對待我的?”
戴葉仰起頭,深吸了一口氣,又緩緩的吐出。白色的哈氣在她面前旋轉著,消散在飄落的雪花中。
“在我死了之后,一定會有人說我傻吧。可那又怎么樣呢?我已經(jīng)沒有繼續(xù)走下去的希望了。當然,我以為我沒有。”說著,她向我投來喜悅的目光,“直到我遇見他,那個守護我的天使。他給了我新的希望,新的選擇。他告訴我那個預言,他教會我唱歌,他給予我力量。他是我的音樂天使。”
我不清楚自己現(xiàn)在是什么表情,是驚訝?還是驚恐?我開始無法理解自己所聽到的話語。她的音樂天使?那個該死的音樂天使不應該是站在我眼前的這個女子嗎?可她口中的天使又是誰?難道我們都猜錯了?抑或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猜對過?
“好了,我們還是回到剛才的問題上吧。你說花香有毒。我只能說你說對了一半,花香是有問題,但不是毒氣。我已經(jīng)告訴你了,紅玫瑰的花語是熱戀,只不過在我的新字典熱戀所指的不再只是愛情,而是一切事物。”
戴葉攤開手掌,在她那本來什么都沒有的白皙掌心里,憑空出現(xiàn)了一朵黑緞帶玫瑰。嬌艷的血紅色花瓣,在雪花中格外醒目。她走到我身邊,把手中的玫瑰插入我外套前胸的口袋里。一陣花香飄入我的鼻孔,流入我的肺,然后滲入我全身的血液之中。
“我不只是簡單的唱歌,而是通過歌聲從別人那里拿走他們的那份熱戀,那種對生活的戀情,對未來的憧憬。我只是想讓他們也知道,失去希望是一種什么感覺。”
“可你同樣拿走了他們對生命的眷戀。”
“你看到的只是局部,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在失去希望之后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。當然,我喪失了這份勇氣,所以我并不是合適的人選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篩選,我所做的真正目的是篩選,找到合適的人。只有即使失去希望,也能自己重新找到新的希望,或是僅憑著活下去的意志走出困境的人,才能在歌聲的影響中依然保持清醒和理性。”
“也就是說,合格的人不會受到歌聲影響?”
“會多少受一點影響,但是不強烈。不像大部分人表現(xiàn)出抑郁癥的癥狀。”
我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雨蘭的臉龐,蒼白,憔悴,但眼中依然閃著自信的光芒。是她嗎?這場血腥篩選的勝出者。
“你想知道那個預言的內容嗎?”戴葉看著我,語調溫柔的問道。
“你愿意說嗎?”
戴葉笑笑。
“你有讀過《圣經(jīng)》嗎?”
“知道大概,怎么了?”我很奇怪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,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嗎?
“那,諾亞方舟的故事你應該知道吧。”
“知道,方舟里裝載著生命的火種。”
“試想一下,諾亞要面對的是除過自己以及自己的家眷以外全人類的毀滅,那么對他來說希望是什么?”
“傳承。”
戴葉的眼中融入了一股欣喜的神情,她看著我,像是一位老師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。她柔美的雙唇微微的抿了一下,然后露出了寬慰的笑容。
“傳承。”她輕嘆了一口氣,“我確實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詞匯了。沒錯,為了延續(xù)上帝的創(chuàng)世紀,為了讓生命擁有第二次在大地上躍動的機會,比起摩西,諾亞似乎更值得我們去敬仰。”
“你是基督徒嗎?”我依舊不清楚她話語里所要表達的含義,為什么會扯到宗教故事上?
“不,我只是做一個比喻而已。預言的內容就是這樣,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,諾亞方舟。”
“你要毀滅全人類?”
“開什么玩笑?”戴葉用責備的口吻說道,“我怎么會有毀滅全人類的能力?能毀滅人類的只有人類自己而已。戰(zhàn)爭,饑荒,疾病,環(huán)境污染,氣候變暖,貧富差異等等這些全球性問題,哪一樣不是人類自己的行為導致的?當然這些和我沒關系,我的任務只是找到諾亞,現(xiàn)在我的任務完成了。接下來,是由天使向你傳達福音的時候了。”
戴葉神秘的一笑,轉身背對我。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,她白色的背影映襯著飄舞的黑發(fā),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到樓頂?shù)闹醒搿N衣牭剿辶饲搴韲担又宕嗟母杪暼缤且还杉毩靼愎嗳肓宋业亩鷥取?/p>
“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here again,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near ,Sometimes it seemed, if I just dreamed, somehow you would be here.”
身體的那種麻痹感再一次襲來。我試著活動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,指尖微微的抖動了一下。身體的禁錮被解除了嗎?我又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,落在衣服上的雪花紛紛飄落。看樣子禁錮失效了。我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脹的身體,一步步小心的靠近似乎毫無防備的唱著歌的戴葉。
“Wishing I could hear your voice again,knowing that I never would,Dreaming of you won`t help me to do, all that you dreamed I could.”
“是時候結束你這個該死的個人演唱會了。”我說道,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。
戴葉回過身,安靜的看著我。我觸電似得將手收回來,向后退了兩步。
“演唱會早已結束。現(xiàn)在是天使的布道時間。”她平靜的說。
“你在說什么,天使是誰?”我慌亂的問道。
“別問了,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天使的!”
伴隨著一聲金屬摩擦聲,樓頂?shù)拈T再一次開啟,我回頭看去,雨蘭虛弱的依在門框上。
“雨蘭?”
我心里一沉。她來這里做什么?
“雨蘭啊,”戴葉的嘴角揚起笑意,“你說沒有天使,那你上一次來這里時,是誰讓你變成現(xiàn)在這個虛弱的樣子的?”
“你。”雨蘭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。
戴葉哼了一聲。
“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”戴葉收起笑容,閉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,“天使已經(jīng)來了。”她睜開眼睛,看著我跑到門邊攙扶住雨蘭,“準備迎接吧。”
黑色的夜幕中突兀的涌出一股灰色的濃霧,籠罩了樓頂,將我們三個人團團圍住。雨蘭緊握著我的手臂,在我耳旁沉重的呼吸著。
“你為什么要來?”我在她耳畔說道。
“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。”她輕輕的說。
我真不知道該對她這種自殺性的行為作何評價。
“他來了。”雨蘭忽然小聲說道。
“啊?誰?”我茫然的看著身邊厚重的霧氣。
“Wandering child, so lost, so helpless,yearning for my guidance.”
一個從未聽過的渾厚男性嗓音穿透了濃霧,伴著寒風而來。寒風吹散了霧氣,從這條霧的裂縫中,走出一個身影。黑色的短發(fā),黑色的面具,黑色的衣著。
這的確不是天使。
這是“幽靈”。那個歌劇院中的“幽靈”。
8.不歸路
手表上的時間跳到了十一點二十一分,我匆匆的收回目光,緊張的盯著眼前那位剛剛從霧中走出來的男人。他帶著一副黑色的面具,遮住了半張臉,我只能看到他隱藏在面具背后的那雙眼睛,還有他那有些蒼白的嘴唇。他身材瘦高,穿著黑色的風衣,黑色的長褲,黑色的皮鞋。在灰色濃霧的襯托下,他像是一只從黑夜深處衍生出來的烏鴉,優(yōu)雅的走向在濃霧中靜立的戴葉。戴葉雙眼流淌出溫和的光芒,向黑衣男子微微鞠了一躬。
“我的天使,我完成了我的任務。我找到合適的人選了。”戴葉的聲音里透出一股興奮。
男子點點頭,向我這里瞥了一眼。
“兩個人都是嗎?孩子。”他的聲音優(yōu)雅而富有磁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