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個學(xué)校里都會流傳一些奇怪的傳說。我們學(xué)校也不例外,而且往往比別的學(xué)校還要變本加歷。畢竟醫(yī)學(xué)院就是一個多事非的地方。
看到那張光盤是在十一月一個寒冷陰沉的晚上。我躲在寢室里看書,看得什么書早就忘了,本來也是消磨時間的東西。我只記得老大他們回來時,門外吹進一股寒冷的風(fēng),那風(fēng)里雜夾著冬天常有的生菜味,我不禁打了個冷戰(zhàn)。
“好東西,好東西!”老二一進屋就喊著,手里揮著一樣?xùn)|西。
一張光盤!
我從他手里拿過光盤,是一張刻錄盤。盤面是沒有寫一個字,以我的經(jīng)驗,老二拿回來的盤不是游戲就是愛情動作片。
我順手給扔到了桌子上,老二連忙像寶貝一樣撿了起來。這張盤是我在階梯教室里撿得。
“什么?你怎么連這都能撿到呀。”
老二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,他早就躥到水房洗臉去了。看來他已經(jīng)認定這個是愛情動作片了。
老二有個毛病,就是看愛情動作片時一定要洗漱一番。他認為觀看人類的原始動物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,想必他結(jié)婚以后一定會穿著禮服上床。結(jié)果被他這么一弄,把寢室里的家伙都弄得心癢癢的。好幾人都坐在了我的床上,那是正對電腦屏幕的位置。
老二最后一個回來,他鎖上了寢室的門。他坐在電腦前高叫著,關(guān)燈,看片!
老五起身把燈給關(guān)了,我沒有辦法再看書,也只好把頭抬了起來。我看見窗口那邊站著個人,一個奇怪的人。
明明可以看到他的臉,卻說不出他長得什么樣子。他背對著窗子,月光被他的身體擋在背后,我連他的身上穿著什么衣服都看不出來。他似乎是從黑暗中衍生出來的。但我可以確定他不是我們寢室里的人。
“你是誰?”
我看見他把頭轉(zhuǎn)向我,他向我說了什么,可是我卻沒有聽清。他的聲音像是從指甲在玻璃上劃過一樣,讓人窒息。他又重復(fù)了一遍那讓人不舒服的話語。
“你們是在看影碟嗎?”
一定是老二剛才的話讓別的宿舍里的人聽到了,他跟著老二到了我們寢室。我不想再和他說話,就把頭轉(zhuǎn)到了電腦屏幕上。
老二已經(jīng)把光盤放到了光驅(qū)里,果然是VCD。畫面開始沒有字幕,鏡頭的搖晃說明這是一部DV。這種不專業(yè)的東西一定是日本的愛情動作片,老二最喜歡日本的愛情動作片,這家伙眼睛已經(jīng)開始冒綠光了,變態(tài)!
畫面開始是一條路,鏡頭慢慢地向著推進。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,鏡頭左面有很多樹木,樹上蓋滿了葉子。右邊是一幢高樓,一幢教學(xué)樓。
“這畫面很像我們學(xué)校!”老四喊著,我們也覺得很像。
畫面里地方與我們圖書館前面的地方一模一樣,只不過路面不是現(xiàn)在的水泥路而是柏油路。
鏡頭跟住了一個男人,我們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背影。他不高,很老土的打份似乎是幾十年前的衣服。這時我們聽到了旁白。
“這是一個普通的醫(yī)學(xué)院里的一條普通的馬路。”說話的是一個男人,聲音低沉渾厚,非常親切。
“這也是一個普通的夏天日子,這個男人像往前一樣去實驗室去見自己的女朋友。但是今天對于他來說,一切都不會再一樣了。對于他來說,再也不會有另一個夏天日子了。”
X的,竟然是國語片!
這個打擊對于老二來說,著實不輕。但他并沒有離開電腦,而我們也一直瞪大了眼睛看著電腦屏幕。
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窗口的那個男人,他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盯住熒幕看,嘴唇不知不覺地隨著那些旁白在動。
鏡頭里的男人慢慢地走著,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拍電影一樣。他把書本來回地在雙手中交替,偶爾還會拍拍自己的褲子或者上衣。
旁白停止了,我們只能看著那個男人一點點向前走著,音箱里傳出沙沙聲。進度條顯示電影已經(jīng)播放了七分鐘。
“這到底是什么呀?”老二喊了出來。
這時我們聽到窗口那個男人說了一句話。我們一起轉(zhuǎn)過頭看他,而我發(fā)現(xiàn)在屋子里的人好像沒有人認識他。
老二沒有聽清他說什么:“喂,你說什么?”
“這是殺人電影!”那個男人的嘶啞聲音瞬間傳遍寢室里的每個角落,竟然蓋住了音箱里的聲音。
老大問:“你是誰呀?”
那個男的沒有回答,只是徑直說著:“這是真正的殺人電影,在八十年代十分流行。里面出現(xiàn)的殺人不是演戲,是真把人殺了。你在電影里可以看到真正的殺人的過程。這種電影你絕對沒有看過。”
他的聲音讓人極不舒服,可是卻讓人莫名地相信。我真的開始感覺馬上會出現(xiàn)殺人的情節(jié),我看見每個人的喉嚨都在上下滾動,那是因為害怕時才會下意識做的吞咽動作。
屏幕里的男人已經(jīng)走進了一幢樓里,一幛粉紅色的樓,走廊里是木制的地板。音箱里的沙沙聲中雜夾皮鞋走過地板的聲音。
“這是我們學(xué)校五年前的實驗室,很有味道吧。”
是那個人。他的眼睛仍舊盯住熒幕看,不過他的表情很古怪,我的心里有著很奇怪的感覺。
電腦屏幕里,鏡頭跟著那個男人走進了一間實驗室。我看見一個女孩站在那里,對著屏幕里的男人微笑。到現(xiàn)在我還沒有看到電影里那個男人的臉。
“她很漂亮吧。”我們所有人都轉(zhuǎn)臉看了看他。
“你說什么?”老二一定覺得他的話太奇怪,反問了他一句。
“我說她很漂亮。你們說不是嗎?她很漂亮。”
“你這話到底什么意思?你沒毛病吧?”老二斜著眼又問他。
“她是我女朋友。”那男人回答說。
“你說什么?”
“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。她愛我,我也愛她。”
坐在我床上的老四和老五同時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屁股。熒屏上的畫面已經(jīng)改變,攝影機已經(jīng)變了一個方向,鏡頭從實驗室里面向外攝去。房間里面很亮,看起來也很溫暖。那男人和女孩面對著窗戶坐了下來。但現(xiàn)在沒有人專心在看電影了,站在窗口的那個家伙孩剛才突然說的話讓我們還在發(fā)呆。正常人不會說出那種話來的!
“你是哪個寢室的?你誰呀?”老二問他,可是他沒有回答。
這時電影旁白開始了,那個男人跟著旁白一字不差的說著,他說的話與旁白一個字不差。
“這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。沒有人會來救他們。他們還不知道,已經(jīng)有人走到了他們的背后。現(xiàn)在……可怕的事情開始了……”
屏幕里,鏡頭迅速地向前拉。就在鏡頭馬上就要碰到那個女孩的時候,一只大手斜伸出來捂住了女孩的臉。女孩開始掙扎,鏡頭也跟著搖晃了起來。等鏡頭穩(wěn)定下來時,畫面里出現(xiàn)幾個穿著白大衣的人,他們的臉上戴著口罩,我根本看不到他們的臉。女孩被他們按到了實驗桌上,鏡頭的一角露出那個男人的身子,他被人按到了凳子上。他不停地掙扎,凳子腳上的金屬來回地磨著地板,音箱里發(fā)現(xiàn)恐怖的噪音。
我感覺心跳加速起來,我張著嘴緊緊瞪著電腦屏幕。屋子里每個人都是一樣地緊張。
那個女孩被放到實驗桌上時還有意識,她不停地扭動著但還是無法掙脫那幾個穿白大衣人的手。其中一個人拿起桌子上的酒精燈架往女孩的頭上砸去。
一下!二下!三下!女孩的頭頂向里凹陷了一大塊,血順著實驗室慢慢地流了下來。女孩停止了掙扎,她死了。
有人扒下了女孩的衣服,女孩子的裸體上很快就血紅一片了。音箱里依然是消不去的沙沙聲,還有男人的哭喊和那個平靜的旁白。而站在我們寢室里的男人依然跟著旁白一句一句地說著,他的聲音像是從指甲在玻璃上劃過一樣,讓人做嘔。
“你到底是誰?你想怎么樣?”老二大叫著說。他渾身在發(fā)抖,手還緊緊地抓住鼠標,極其緊張地看著熒屏。他胡亂地點擊著鼠標,卻撥大了音量,可怕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寢室。我緊皺著眉,老六已經(jīng)捂住了耳朵,閉起了眼睛。老大還在看,但把身體蜷縮得很小,兩手握住的拳頭堵住了嘴。
只有窗口的那個男人仍舊牢牢地盯著熒屏看。鏡頭在女孩身上來回轉(zhuǎn)著。她的身體已經(jīng)被剖開了,那男人的眼睛在跟著鏡頭移動,嘴唇也跟著音箱里的聲音發(fā)出哼哼的聲音。
“閉上你的嘴!快閉上你的嘴!”老二拼命地向那人大叫。
他一下子跳起來,手伸向桌子上的電源,畫面馬上消失了。在熒屏關(guān)閉前的一剎那,鏡頭轉(zhuǎn)向了那個被人抓住的男人,我看見了電腦屏幕中顯現(xiàn)出那張驚恐萬分的臉。那張站在我們寢室窗戶前的男人的臉!
寢室里一片漆黑。
沒有人動一動。
我聽見老四和老五咽口水和喘粗氣的聲音。我也一樣的害怕,而且想吐。
站在窗口的那個男人又開始說話了:“片子還沒有完。”
老二顫抖著聲音問他:“你到底是誰?你想干什么?”
“片子還沒有完,不看完我不能走,我總是看到結(jié)尾的,馬上就要殺死我了。”在黑暗中他的聲音聽來更遙遠、更冰冷、更加的恐怖。我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“他們殺死了我和女朋友,把我和我的女朋友肢解了,然后扔到了學(xué)校的焚燒爐里,我和女朋友就這樣被燒得一干二凈。他們把這段錄像留了下來,而我也不知為什么也留在了這個學(xué)校里。可能是我太愛我的女朋友了吧,我一有機會就看這個電影,我看過幾百遍了。它使我一直存在下去。最好的一段就是我和女朋友一起坐在實驗室里那段。我們是那樣的相愛,我要想再看到她就只能看這電影,沒有別的辦法……”
他不再說了,寢室里死一般地沉默。
老二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門口摸索著找電燈開關(guān)。房間一下子亮起來。但房間里除了我們八個人以外,再沒有別人。屋內(nèi)只留下一陣強烈而遙遠的氣味,這氣味變得越來越淡薄,再保持了一會兒,那完全消失了,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。
站在窗口前的個男人早不見了。
老二再打開電腦,從光驅(qū)里拿出那張光盤。他用力把它扔出了窗戶,那張關(guān)于殺人的光盤。